陶渊明在官场中无比煎熬时,他的母亲去世了。他在泪眼膜胧中火速赶到家中,再也没有回到桓玄府上。与此同时,桓玄篡位称帝,不足三年下野被杀。陶渊明幸运地躲过一劫,心中对波谲云诡的官场更加排斥。
然而为母亲守丧三年后,陶渊明为了生计,不得不第三次出仕,担任另一位重臣刘裕的参军。上任途中,陶渊明心情格外沉重。林中飞鸟,水中游鱼,似乎都在嘲笑他的不自由。不过他仍然勉力支撑,后来又做了另一位将军的参军。恰巧这位将军的幕府解散,陶渊明也就顺水推舟地回家了。
回家之后,陶渊明思考再三,打算做个县令攒些薪水,好为归隐做准备。两三年后,陶渊明出任彭泽县令。这一次,他竟然有些兴奋。县令的薪水丰厚,在职期间还配有三顷肥沃的公田。好喝酒的陶渊明,下令把这三顷地都种上可以酿酒的高粱,后来在妻子和孩子们的坚持下,才匀出其中的五十亩种粮食。
正当他想象着高粱收获后酿成美酒的景象时,督邮到县里来检查了。督邮负责考察县令的政绩,官阶不高但职权不小。所以,下属让陶渊明赶紧整冠束带去好生接待。
陶渊明深知督邮们趾高气扬,名义上考察政绩,实际上拽刮地皮。他不由得火冒三丈:“我怎么能为了这五斗米,点头哈腰去伺候那些小人?”正好,他的妹妹病故了,他就借口辞职了。不论别人怎么挽留,他毅然登上小船,朝家乡驶去,任凭身后那三质顷田谷穗沉沉,金浪翻滚。
快到家时,他发现孩子们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了。门前的小路边长满了野草,他挚爱的那几丛菊花依然在风中微笑。他拉着孩子们的手走进屋里,只见笑意盈盈的妻子已为他斟满了一杯烈酒——好香!乡邻们也过来了,告诉他现在该做什么农事了,好像他从未离开过。从此以后,尽管官府几次征召,陶渊明再也没有出仕。
没有了官场的心灵羁绊,他的诗情喷薄而出。他在草屋中、柳树下、池塘边,写下了流传千古的组诗作品《归园田居》。在这组诗的第一首中,他写道:少无适俗韵,性本爱丘山。误落尘网中,一去三十年。羁鸟恋旧林,池鱼思故渊。开荒南野际,守拙归园田。
在园田居里,陶渊明开创了读书人晴耕雨读的诗意生活。种菜养花,做饭烹茶,读书写诗,喝酒弹琴。和家人围坐,灯火可亲;和朋友小聚,不醉不归。他的《归园田居》组诗,以及其他大量田园诗歌,经反复吟咏之后,融入了后世人的血液之中。唐代的王维,在和陶渊明差不多的年纪,买了一座别墅,过起了上十天班,在别墅体息一天的日子。这个自称和陶渊明对门的才子,成为一代诗佛,和杜甫、李白并列为三圣。宋代的苏轼,在经历了险些死于非命的牢狱之灾后,把陶渊明的诗改成了歌词,一边耕地一边欢唱。这个自称前世是陶渊明的人,成为中国文化屹立不倒的丰碑。
人这一生,历尽千辛万苦,终不是为了物质的堆积,而是灵魂的修行。我们往往不是孤身一人,一生要“扮演”很多角色,背负很多责任。也许无法归隐田园,但我们可以用心享受诗意:一朵形状优美的云,一枚悠悠飘落的叶,一碗热气腾腾的饭。静一点,慢一点,从忙碌的生活中抬起头来,体悟生活的另一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