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中国人的眼中,有一个称号非常特别,它既不是官阶也不是职称,又不是行业地位。它既没有评比机构的证书,也没有相应的工资待遇,但在中国,却是对人最高的褒奖,这个称号就是“隐士”。人们常常引用的一句话叫“大隐隐于市,小隐隐于野”,能具体搞清楚这句话来历的人并不多,但每个人都愿意把它挂在嘴边,当做自我标榜或者互相吹捧的口头禅。可这句话的真实来历,大多数人都不明就里。据人们传言,汉代大诗人东方朔即是当时最大的隐士。晋代王康琚写过一首《反招隐诗》,说的就是这位一生郁郁不得志的东方朔:小隐隐陵薮,大隐隐朝市。伯夷窜首阳,老聃伏柱史。东方朔(前年-前93年),字曼倩,平原郡厌次县(今山东省惠民县)人,西汉辞赋家。汉武帝时,东方朔上书自荐,言“臣朔年二十二,长九尺三寸,目若悬珠,齿若编贝,勇若孟贲,捷若庆忌,廉若鲍叔,信若尾生,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。”这一通自吹自擂果然有效,不知道是赞赏东方朔的胆量,还是他给百忙中的皇帝带来了欢乐,汉武帝就任命东方朔做了郎官。东方朔博学多才,对当时的政治局势也有自己的观点,但因性格诙谐,常在皇帝面前开玩笑,被汉武帝视为搞笑艺人而非读书人,所以毕生未得重用。官场失意的东方朔,也曾挣扎,也曾努力,面对依旧郁郁不得志的境遇,他索性做起了“隐士”,一个身在朝堂却心在山林的智者。《史记·滑稽列传》记载,他曾说:“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,何必深山之中,蒿芦之下。”这也被认为是“大隐隐于朝”的最早说法了。东方朔之后,说起中国的隐士,似乎陶渊明当排第一,就像元曲里说的“尽道便休官,林下何曾见?至今寂寞彭泽县”。就连一向看不起隐士的鲁迅先生也说“陶渊明先生是我们中国赫赫有名的大隐”。然而,陶渊明真的是堪当中国古代第一大隐的美名吗?还真不一定。陶翁二十多岁时开始出仕,之后时仕时隐、隐隐仕仕,且做的都是些小官。四十一岁还出任彭泽县的县令,想想还是不爽,于是谢任,自此彻底归隐田园。做官做到老年才归隐,绝排不上第一隐士的梯队。陶翁有如此美名,皆源于他那首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。问君何能尔?心远地自偏。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诗太有名了。另一位有些名气的隐士是宋代的林逋,他倒是未曾做过官,当然他是不屑做官,一个人在杭州的小孤山上种梅养鹤。揽清风、赏明月,宠“梅妻”护“鹤子”,水清浅处疏影横斜,月黄昏时暗香浮动。观庭前花开花落,看天外云卷云舒,活脱脱一个神仙。只可惜他隐的不是地方,隐在“暖风熏得游人醉”的杭州,越隐名气越大,越隐拜访的人越多,最后连皇帝都知道了他,在他死后,赠给他个谥号“和靖先生”。试想,天下有哪个隐士能像林先生“隐”得如此轰动?唐代山水诗派的大腕孟浩然,刚出道时很清高,就想一生做个隐士,漫游江河、放情山水。但隐着隐着便隐不住了。三十六岁时到洛阳求仕,“居三年无所得”。四十岁时,到长安应试,“考试落第,继续谋求仕进”。“八月湖水平,涵虚混太清。气蒸云梦泽,波撼岳阳城。欲济无舟楫,端居耻圣明。坐观垂钓者,徒有羡鱼情。”这首《临洞庭》是他献给张九龄的一首入仕的敲门砖。虽然诗的后几句有些露骨和肉麻,但敲门砖都能弄得如此气势磅礴,不让老孟当官天理不容,可他最终也没有实现自己的夙愿。明中叶江南第一才子唐寅,二十多岁就对人生有了彻悟:“世上钱多赚不尽,朝里官多做不了。官大钱多心转忧,落得自家头白早”三十六岁时,唐寅搬进了桃花坞,从此他便成了“桃花坞里桃花庵,桃花庵里桃花仙”。这时的唐寅可以说把花花世界看了个透,按说应该看淡了名利二字。但其实不然,就在唐寅住在桃花坞期间,一个想阴谋篡权的王爷一声召唤,他还是别妻弃女一路奔波投靠了王爷。后来王爷东窗事发,唐寅差点受到牵连,九死一生才逃回桃花坞。这时他才算彻底死了功名之心。他去世时的“绝笔诗”可谓大气:人生阳间有散场,死归地府也何妨。阳间地府俱相似,只当飘流在异乡。唐寅一生虽然形式上没有隐,但如果不是晚节上的那点瑕疵,倒真不失为一大隐士。说来说去,究竟谁才是真正的隐士呢?要说清这个问题,我们先要理清隐士的内涵:所谓隐士,核心内涵就是指宁肯隐居也不做官的人,陶渊明在朝为官时,无论如何坚持原则,都不足以称其为隐士,只有“归园田居”之后,才可称其为隐士。所谓“隐士”,首先是隐藏自己的人,名人、官人、招摇的人,处处卖弄推销自己的人,都不是隐藏的人,所以肯定不是“隐士”。其次,“隐士”是个名词,重点在“士”。“士”是谁?是知识分子,是学者,是有学问、有思想、有智慧的人,非“士”之人,再隐藏也不能称为“隐士”。第三,《辞海》的解释:隐士是“隐居不仕的人”,能做官而不做官的人隐居,或者做过官的人懒怠做了隐居,才有资格当“隐士”。《南史·隐逸》云:隐士“须含贞养素,文以艺业。不尔,则与夫樵者在山,何殊异也。”这表明,隐士是素质很高的,否则跟深山砍柴的就没区别了。《易》曰“天地闭,贤人隐”,又曰“遁世无闷”。从这种意义上来说,真正的隐士就是那些“隐于野”的“小隐”。雨来分畦种瓜,旱来引水浇麻闲来几句渔樵话,困了一枕葫芦架蓑笠纶竿钓今古,一任他斜风细雨他们才是不屑于让任何人知道自己、连姓名都不留给世人的真隐士。如果抛去那些连姓名都不留给诗人的“隐于野”的“小隐”,纵览中国历朝历代的隐士,他们有什么分野呢?有人对做了如下的的分类:真隐、全隐,如晋宋间的宋炳,元代的吴镇等,从不去做官,皇帝下令征召也不去,也不和官方打交道。先官后隐,这种一般都是社会太黑暗,官场太腐败,士人不堪,辞官隐居,如陶渊明,《晋书》、《宋书》、《南史》三史中均称之为“隐逸”。明代的文徵明,只在京城当了一年翰林,便安心隐居至死。半官半隐,如王维,开始做官,后来害怕了,但如果辞官隐居又没有薪水,生活没有保障。于是做官不问政事,实际上过着隐居生活。这类人从名义上不能算做隐士,但却大有隐逸思想。忽官忽隐,如元末明初的王蒙、明末董其昌,做了几年官又去隐居;朝廷征召或形势有利,又出来做官,做一阵子官又回去隐居。假隐,如明代陈继儒,虽不做官,但好和官家打交道,有人写诗讥笑他“翩翩一只云间鹤,飞来飞去宰相家”。名隐实官,如南朝齐梁时陶弘景,人称陶隐士,虽隐居山中,朝中大事还向他请教,被称为“山中宰相”。这种人身为隐士,实际上不具隐士思想,他不做官只是为了更自由而已。以隐求官,如唐代卢藏用。《大唐新语·隐逸》记载:卢藏用考中进士,先去长安南的终南山隐居,等待朝廷征召,后果然以高官被聘,授官左拾遗。后来,另一隐士司马承祯亦被征召而坚持不仕,欲归山。卢藏用送之,指终南山云:“此中大有嘉处。”这就是后来的“终南捷径”。用这种隐居手段以求高官者,实非真正的隐士。无奈而隐,此类人实际上最热心于时局,如明末清初的顾炎武,黄宗羲等人,他们“隐居”只是为了表示不与清王朝合作,实际从事最激烈的反清斗争。真隐而仕,此类隐士在隐居时基本上都是真隐,但当时机来临时就出山,没有时机就隐下去。如殷商时的伊尹、商周时的姜尚、元末的刘基,名气最大的当属诸葛亮。“隐于朝”,这种人身为官但思想已隐,做官不问政事,“居官无官官之事,处事无事事之心”,随波逐流,明哲保身,实际上对国家危害最大。名为“大隐”,实为大患。中国隐士文化颇为发达,与思想文化和社会现实有着密切的联系。比如魏晋文人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,既和当时崇尚自然的思想有关,也和当时战乱频仍、门阀氏族相互倾轧有关。知识分子一旦卷入其中,就很难自拔。于是催生了“隐逸文化”的蓬勃,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一批名士遁迹山林,当起隐士。当然,隐士文化并不是中国的文化的独创。在美国麻省康科特附近的瓦尔登湖畔,也曾诞生过一位闻名世界的隐士——梭罗。梭罗天生不喜欢热闹,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,用他自己的话说,“总体而言,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”。不过19世纪的美国工业时代已经来临,到处都在修地铁、盖楼房,梭罗很是苦恼。后来能够住到瓦尔登湖畔,还要得益于他的精神导师爱默生。爱默生是美国著名的思想家,当时已经功成名就的他对名不见经传的梭罗很是赏识,他在日记当中说,我非常喜欢这个年轻的朋友,他的单纯和智识让又一个孤独的下午充满了阳光。一次机缘巧合的机会,爱默生在瓦尔登湖买了一块地,位置还算幽静,于是梭罗征得爱默生的同意,住到了湖边。然而住过去可不仅仅是搬个家那么简单,梭罗想要住,就只能自己盖房子。梭罗并不含糊,真的筹备起盖屋的事儿。他家境并不富裕,当时没什么积蓄,盖房子所需的木材可以到林子里去砍,而其他的工具,则只好去伸手借了。建造房屋的工作相当辛苦,梭罗每天中午只能吃自带的牛油面包,顺便读一读包裹面包的报纸。不过梭罗倒也乐在其中,他在书里写到,因为手上有厚厚的树枝,轻松汁的芳香也染到了面包上。4月,他买下一个铁道工人的棚屋,拆掉棚屋的木板,拿来做自己屋子的木板,然后在半山腰挖了一个地窖,5月,屋子立了起来,开始装屋顶钉木板。7月4日,梭罗正式住了进去,这一天是美国的独立日,而对梭罗来说,这是他开始独立于传统社会规则的日子。生活在湖边的日子,为了挣钱,梭罗就种了一小块儿豆田。上午锄地游泳,下午则主要用来阅读和思考,隔三差五呢也会散步到村里跟大家闲聊。黄昏的时候,他会泛舟湖面,吹起笛子,看鲈鱼在周围游泳。在此期间,梭罗把隐居的生活和思考写成了一本书,这就是《瓦尔登湖》。这本书出版于年,距离今天已经有一百六十多年了,但是它的魅力却并没有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。美国《遗产》杂志评出的塑造美国民族性格的十本书当中,《瓦尔登湖》位居榜首。美国著名小说家厄普代克也说:在19世纪的美国文学经典作家中,梭罗对美国思想和文学的贡献最大。人们常说劳动最光荣,而在梭罗这里劳动一点儿也不光荣,反而非常可恶。在他看来,劳动的意义本来为了满足生活所必需,现在却成为了人生的负累,因为我们总是想要更多,而更多的财富则需要更多的劳动去换取,到头来,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劳动,没有人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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