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了看陶渊明传记,本想写篇乐观的文章,又觉得不妥。一是陶渊明并非如他字面上那么乐观,多少有些无奈的。二是我虽然可以高呼“各安天命”,但总不能建议人人如此,如果饭都吃不上,又有多少人能“乐夫天命复奚疑”呢?
写篇悲观的文章也不妥。只能迷迷糊糊,拿捏不定,对陶渊明的印象也是如此。或许这也是魅力所在?
捡两个小处写一写算了,一是他的幽默感,二是穷。
大约在居丧期间,年近四十的陶渊明有这样一首诗:
责子
白发被两鬓,肌肤不复实。
虽有五男儿,总不好纸笔。
阿舒已二八,懒惰故无匹。
阿宣行志学,而不爱文术。
雍端年十三,不识六与七。
通子垂九龄,但觅梨与栗。
天运苟如此,且进杯中物。
他有五个儿子,从阿舒到阿通全不中用,很多人因此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。但是一个老父亲一本正经地写诗来揭儿子的短,或许并非责怪和抱怨,更像是一种自嘲。这样的父亲或许不靠谱,但比起方仲永的爸爸实在有趣的多。
早在阿舒出生的时候,陶渊明就曾写下《命子》,诗中说“既见其生,实欲其可。人亦有言,斯情无假。日居月诸,渐免子孩。福不虚至,祸亦易来。夙兴夜寐,愿尔斯才。尔之不才,亦已焉哉!”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,“我和普通人一样希望你成才,但就算你不成器,我也只好听天由命了”。他不仅爱孩子,更爱得纯粹。
临死之前,他给自己写了《拟挽歌辞》《自祭文》,自己祭自己是挺少见的:
“有生必有死,早终非命促。
昨暮同为人,今旦在鬼录。
……
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。”
不管是幸福还是悲哀,他总能抽身事外,仿佛把自己当作画中人来观看,偶尔笑一笑自己又有何不可呢?这或许也称得上是一种“偶开天眼觑红尘”的艺术境界吧。
陶渊明诗意图册-石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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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渊明到底有多穷?
他29岁以前,主要做两件事,种田和读书。42岁以后也主要做两件事,种田和喝酒。他的种田技术众所周知——“草盛豆苗稀”,以致于偶尔需要采把菊花吃一吃,也是真采。
带有总结人生性质的《归去来兮辞》开篇,他坦言“余家贫,耕植不足以自给。幼稚盈室,瓶无储粟,生生所资,未见其术”。要不是吃不上饭,谁愿意去工作呢?
有人说,“陶渊明祖上是大官,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他不穷”
答:“陶渊明出生于公元年,此时东晋已经偏安一隅48年,在外压和内乱中日益衰微。陶渊明的时代是士族没落,军阀代起的时代,更何况他还算不上士族。29岁才出来做小吏,一个彭泽县令都要‘求之靡途’,这像有背景的人吗?”
有人说,“他有‘方宅十余亩,草屋八九间’他不穷”。
答:“烧了,归隐两年后‘正夏长风急,林室顿烧燔,一宅无遗宇,舫舟荫门前’(《戊申岁六月中遇火》)”。
有人说,“如果他真是个穷人的话,教科书可得大说特说一番,毕竟“穷且益坚,不坠青云之志”嘛。‘僮仆欢迎,稚子候门’,他不穷”
答:“或许他没有‘青云之志’,僮仆很正常,后来可能没有了,儿子是傻的”。
总之,他说自己“弱年逢家乏,老至更长饥”,不是胡言。他确实本不富裕,还越老越穷。62岁卧病在床时,一个名叫檀道济的来拜访他,劝他“贤者处世,天下无道则隐,有道则至,今子生文明之世,奈何自苦如此?”陶渊明说“潜也何敢望贤,志不及也”,连檀道济送的肉和米也拒绝了。
卡夫卡《饥饿艺术家》里艺术家临死前说“因为我找不到适合自己口味的食物。假如我找到这样的食物,请相信,我不会这样惊动视听,并像你和大家一样,吃得饱饱的”。
要是能吃饱,便没有艺术家,没有陶渊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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