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到田园诗,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东晋大诗人陶渊明,陶渊明是“古今隐逸诗人之宗”。但陶渊明与后来的隐逸于田园的诗人们是有不同的。我们知道,盛唐有田园诗派,王维、孟浩然,储光羲等创作有田园诗;南宋范成大创作有《四时田园杂兴》诗60首。他们或者是朝廷官员,如王维、或者是地方官员,如范成大;或者是知识分子,如孟浩然,这些人都没有真正在田园里劳作过,去做一个地地道道的耕田老农。王、孟、范等虽然写出清新脱俗的田园诗,但他们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写田园生活、田园风光的。陶渊明的田园诗,记录了他亲身参加农事劳动的生活经历,表达了他在农事劳动中的思想感情。陶渊明之后,没有哪一个士大夫、知识分子像他那样,放着现成的官不做,不挣俸禄,非要回家亲身去种田劳动、艰难度日。陶渊明的田园诗最著名的是《归园田居》五首。《归园田居》其一写陶渊明刚回家的情形:少无适俗韵,性本爱丘山。误落尘网中,一去三十年。羁鸟恋旧林,池鱼思故渊。开荒南野际,守拙归园田。方宅十余亩,草屋八九间。榆柳荫后檐,桃李罗堂前。暧暧远人村,依依墟里烟。狗吠深巷中,鸡鸣桑树颠。户庭无尘杂,虚室有余闲。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。陶渊明的先祖做过高官,他出身并不寒微。他从二十五岁离开园田居所,到五十五岁重新回归到了这处居所,已经过去了大约三十年时光。所谓的“尘网”,就是世间俗世的生活,就是世间的名利生活,这期间,主要指陶渊明在仕途上的努力奔波等等。陶渊明二十九岁做过江州祭酒,大约就是江州地区的学校校长,这个时间很短,就辞职不干了,在家闲居的日子很有一段时间;四十七岁时,陶渊明入桓玄幕,做当时大军阀桓玄的幕僚;五十三岁时,陶渊明任镇军将军刘裕的参军;五十四岁时,陶渊明为建威将军刘敬的参军,他还做过彭泽县令,只做了八十多天的县太爷,甩手不干,创作了《归去来兮辞》,从此归隐园田,再没有出去做官了。这就是陶渊明三十年来的名利生涯,终于在五十五岁做了最后的了结。陶渊明回到柴桑县乡村,开始了耕田生涯。他在村庄的南野开垦荒地,他的园田居所,有茅草屋八九间,屋后有榆柳荫蔽,屋前有桃李罗列,鸡鸣狗吠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诗人真是如愿所偿,在乡间田园过着自然自在平淡的生活。老子说过:“人法天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“陶渊明说“复得返自然“,这个“自然“是多义的。”自然“是与”樊笼“相对的,樊笼是拘束,是名利、虚伪、机巧,而自然就是自在的状态、自由的身心。然而一个士大夫出身的种田人,他的隐逸日子并不轻松快活,他关心收成的好坏,与乡里乡亲共话农业劳动,如果收成不好,他与家人就要饿肚皮了。《归园田居》其二写道:野外罕人事,穷巷寡轮鞅。白日掩荆扉,虚室绝尘想。时复墟曲中,披草共来往。相见无杂言,但道桑麻长。桑麻日已长,我土日已广。常恐霜霰至,零落同草莽。隐居乡村之后,不再需要与纷扰的外界交往了,这正是诗人所希望的。他时常走过杂草丛生的小路,与村里的乡里乡亲见面聊天,也不说什么鸡毛蒜皮的废话,只说种田的事情,今年收成的好坏。地里的庄稼一天天长高了,陶渊明开垦的田地也增多了。诗人想望着今年的收成好啊,他担心霜冻来得太早了,庄稼的果实早早地零落了。诗人用非常质朴的语言叙述乡村农事生活的点点滴滴,真实自然,不虚伪、不矫饰。渴盼着今年的收成好,对陶渊明来说,是实实在在的,他可以顺便拿出几石粮食,来酿酒了。《归园田居》其三写道:种豆南山下,草盛豆苗稀。晨兴理荒秽,带月荷锄归。道狭草木长,夕露沾我衣。衣沾不足惜,但使愿无违。后来的读者只看到陶渊明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“的闲适自得,其实,他们很可能不知道陶渊明生活的贫穷困窘。陶渊明从官场辞职后,完全就是自食其力的庄稼汉,一家人的生活来源就是种田所得。他的“采菊“因而不是那么地潇洒自在,采菊其实是一项农事的劳动,因为采菊是为了卖钱的,至于他非要写出“悠然见南山“的诗句,那是作为一个诗人的性情所致了。陶渊明在庐山下种豆,但他种田的技艺还是不太好吧!所以,豆田是荒草茂盛豆苗稀疏。你看,诗人一大早就荷着锄头,到田里锄草去了,整整干了一天,头顶着满天的月光才回来了。小路两旁草木疯长,夜晚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服,衣服湿了就湿了吧,但愿今年有个好收成啊!陶渊明有一颗孩童般纯朴的心灵,他的诗就是生活的实录,如一股山泉水,清清澈澈,自自然然地流出来,没有任何的添加剂。他的心境宁静、平和、充实,一个老农,在月光下归来,想着今年的收成,道路两旁的草木,拂着他的衣襟,他尽管疲倦却不愠怒,他是爱生活的、爱自然的、爱劳动的、爱自由的赤子。古往今来,一边写诗,一边种田,真正把田园劳动与清苦的文艺生活合二为一的人,以我看来,唯有陶渊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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